年下半年,有一次我在院内路上,无意中遇见了夏镇夷教授。他对我说,他要组织一次文献讨论会,题目是有关“更年期忧郁症在诊断分类中的现状”,就是把这个名称可否作为单独精神疾病诊断、如何看待这个疾病的,请大家发言讨论。他的设医院的人才力量、多语种外文专长,把各种语种的文献组织阅读,归纳在一起,各自发言,讨论当前国际上精神科学界,对“更年期忧郁症”这个疾病的看法和今后的发展趋向。
过去,我们都是听夏镇夷教授讲课及有关文献著作的。现在,要大家集思广益,从各个角度来发表对“更年期忧郁症”这个疾病的看法,以弥补“文革”十年荒废业务所留下的空白。
夏镇夷教授分配我的任务是广泛查阅日本文献,了解日本从“更年期精神病”这个领域中如何看待“更年期忧郁症”的。他还说,要落实安排德、法、俄文医生的文献报告,请大家汇总,作一次各类语种文献阅读的大汇总。
一、各语种同时作文献报告,在我院前所未有:
我院的最大优点之一,就是具备有英、法、德、俄、日五个语种的医生,而且还有五个语种的杂志。
过去,在病例讨论、文献报告时,不同语种的医师会使用不同语种的资料,发挥各有所长,起到集思广益作用。但要放在一起,围绕同一专题发言讨论,则前所未有。
那时,国家的专业学习形势是刚刚摆脱“文革”的禁锢,对外的交流还几乎没有开展,国外精神科的发展、动态、信息,都是从相应的国外期刊杂志、专著中去寻。我院图书馆有多语种杂志和书籍,这是最有利条件,只要有兴趣、看得懂,都可以去认真钻研。
比如日文资料,在“文革”后期,我院逐步购进一批日本的精神科专著;还有日本最为广泛的精神科杂志如《精神神经科学会杂志》、《精神医学》、《最新医学》、《诊断和治疗》、《新药与临床》等,每个月都有不少新到期刊,数量之多甚至来不及阅读。记得我当时每月做读书文摘就要有5-10篇之多。尤其在编写《临床精神药物应用》(内部用)专著(5万字)时,就写了近余篇的文献“摘要”;此外,还收集过国内的各种内部交流资料,撰写“文革”期间用中草药治疗精神分裂症的情况,共汇总有篇各种文献资料。
当然,法文、德文及俄文杂志也均具备。只要有人看得懂,就会购进,这是我院一个优良传统,得益于粟宗华、夏镇夷等领衔的专家,和一大批前辈们如夏毓芬、许昌麟、严和骎、徐韬园、贾谊诚、王善澄、徐声汉、郑瞻培、顾牛范、高哲石、张明园、张明岛、徐俊冕等的支持、关心。
正由于有这样浓重厚实的学术基础和文化传统,才能较广泛地了解世界、接触世界,医院的发展。
二、有关“更年期忧郁症”这个概念,在临床应用中处于混乱状态:
那时,全国有关精神疾病分类还没有一个完整的、统一的观点,医生在临床诊断中的应用也往往根据自己经验而定,甚至随心所欲。尤其在门诊的诊断中,“更年期精神病”、“更年期忧郁症”、“更年期焦虑症”往往随意性很大,它们是一回事吗?在治疗上有什么区别呢?后二者是否可作为第一者的别称?当遇到病家要开病假单时,第一种可以开,第三种不能开,那第二种可以开吗?那时,“忧郁症”这个称呼,从轻到重,幅度很大,难以掌握。直到80年代以后,国内经过多次讨论,才基本取得一致意见,认为Depression(用D表示)包括行为抑制、情绪忧郁,并改称为“抑郁症”。而在早先,就是用“忧郁症”这个名称来包括一切。如果回到英文,可以用M(Melancholia)表示,也可以用D。二者混淆不清。再者,当给患者诊断“忧郁症”时,可以开给他“病假”吗?
那时,诊断“忧郁症”的病人很少,除非是非常严重的、有消极自杀者,才给予这个诊断。一般往往诊断为“神经衰弱”、“疑病症”、“神经(官能)症”等。当然,即使诊断“忧郁症”,也不大开给病假。而诊断为“更年期忧郁症”的,又且要开病假,就必须把它列入“更年期精神病”。如不能开病假的,就仍称作“更年期忧郁症”或“更年期焦虑症”。
总之,“更年期忧郁症”或“更年期焦虑症”的诊断地位未定,孰轻孰重,难以统一,下诊断时,可左可右,可轻可重。正因为对它的看法不统一,处理上就很难。我院的“门诊办公室”面对不同医生开出的不同程度病情的“更年期忧郁症”这个诊断,当要审核病假单、是否可以盖公章时就很为难,并常常到医务科反映,希望医生能统一诊断意见,以便在开出的病假单上,也可有较为一致的结论。
正因在这个背景下,夏镇夷教师亲自组织全院多语种文献的大讨论,就显得非常重要了。
三、大讨论时,全院医生济济一堂,五种外文文献相互交融,相得益彰,学术氛围相当浓厚:
年10月的某一个下午,全院(总院)全体医生集中在工疗室大礼堂,参加全院业务活动,活动内容就是文献讨论会,围绕“更年期忧郁症”这个题目,有5名医师轮番发言。
因为是由夏镇夷教授亲自组织、安排的,故选好的五个语种的发言人均作了很认真的准备,每人发言时间大约20分钟。
第一个发言的是夏镇夷教授本人,他系统回顾了英文资料作了发言。他从Kraepeline的资料中提到首先出现“更年期忧郁症”。后来Kraepeline的学生Dreyfus又进一步认为该型是躁郁症中的一部分。继之又复习美国A.Meyer、英国Henderson等人的观点。他系统介绍当前英美流行的三个观点:①不是独立的疾病;②是一独立的疾病,③模棱两可的看法。最后又将DSM-Ⅰ、DSM-Ⅱ的观点作介绍。在当时,DSM-Ⅱ()是最新观点,在中国尚未作过介绍。
接着是王善澄教授发言,他收集德文资料作介绍。尤其是德国的《现代精神病学全书》第一版()和第二版(),还有瑞典等国家的资料都有专门阐述。他特别提到德国Weibreht的观点,倾向用“退行期精神病”这个称呼,从中再分出“忧郁性”和“类偏狂性”二种。
第三位发言的夏毓芬教授,他先从法国Esquirol的文献谈起,提出法国最早是用Melancolie命名,而将Depression作为综合症状群。继之再介绍法国Cotard、Baiilarger、Falret以及近八十年来法国五大学者Marce、Dogonet、Anglade、Marchand、Delmas的观点,认为忧郁症的病因复杂,有发作性特点,发作后可有完整缓解等特点。最后重点分析“更年期忧郁症”这个疾病,认为不应属于单一疾病。对更年期发生的忧郁症,有二个趋向,一是属于情感性精神病一类,一是老年性精神病的一类。
第四位发言的是高之旭主任,他的俄文水平很好,他系统回顾了俄文资料。他提供的苏联文献均表明,苏联承认有“更年期精神病”名称,里面再分出4种类型:忧郁型、妄想型、更年期癔症及“恶性更年期精神病”,这些名称在教科书中均提到,但在新出现的杂志中则认为不是独立的疾病,因此对“更年期忧郁症”的独立诊断称呼就不能确立了。
最后是我的发言,我调查了十五种类日文的专著书籍及相关杂志,列出日本当时有名的精神科专家如铃木雅洲、三宅矿一、三浦岱荣、西丸四方、吉益秀夫、笠松一章、加藤正明等著名专家及日本厚生省提出的精神疾病分类(年),发现把“更年期忧郁症”的名称已从“更年期精神病”范围中移到“躁郁症”的范畴了,而把“更年期妄想症”移到“妄想状态”的范畴中了。简言之,已渐渐取消了“更年期精神病”这个疾病名称。
最后夏镇夷教授作了简短的归纳,认为“更年期精神病”作为疾病诊断单元是不妥当的。它实际应该分为二类:一类属于类偏狂,多数是晚发型分裂症;另一类就是“更年期忧郁症”。但是,是否马上要取消这个名称,因意见不一,建议保留一段时间再决定。
因为发言时内容丰富、涉及资料广泛,故参会者都感到学习许多知识,感谢夏镇夷教授亲自组织了这次高水平的文献报告会,十分满意。
后来我院内刊(《上海精神医学》前身)以座谈会形式在年全文刊登了各自的发言,总字数约字,十分庞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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