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那弟弟,文学界大放异彩,荣获了大奖,电视台的镜头前,他一脸得意。
而我,被困在这精神病院,只能通过电视,目睹着那画面中,家人间的亲密无间。就在这一刻,医院的顶楼,心中满是绝望,一跃而下。
那天是个好日子。
父母正陪伴着荣获文学奖项的弟弟,在电视上接受采访。
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,情同手足。
「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,自然想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。」
镜头前的爸爸依旧风度翩翩,亲切和蔼。
妈妈端庄优雅,弟弟眼神中充满了敬仰。
哎,就这样吧。
我放下了手机,从楼顶纵身一跳。
当我再次恢复意识时,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房间内。
不得不说,跳楼的滋味可真不好受。
全身骨骼尽碎,鲜血遍地,脑浆四溅。
其实,用「站」来形容可能不太贴切。
我现在的状态,更像是漂浮在空中。
我已经死去,但我的灵魂却回到了这个曾经让我痛苦不堪的地方。
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……」
「建峰啊,咱们今天得好好庆祝一下离秋!」
我迷迷糊糊地走出了房间,正好撞上了满脸喜气洋洋的一家三口。
虽然我只剩下了灵魂,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。
当我急急忙忙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时,却发现他们根本就没注意到我。
我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,绕着他们转了几圈,终于确定他们确实看不见我。
「呼……」
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,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。
弟弟叫荀离秋,他的名字取自屈原的《离骚》。
「扈江离与辟芷兮,纫秋兰以为佩。」
从弟弟出生那天起,爸爸妈妈就对他寄予了厚望,而我这个女儿,在他们眼里,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。
就连我的名字,也只是因为出生在小暑那天才得来的。
我的名字——荀小暑,从幼儿园开始,就让我多了一个「小老鼠」的绰号。
「改名字?你知道改名字有多麻烦吗?我和你爸已经够累了,你能不能别这么任性?」
六岁那年,我向爸妈诉说自己被取绰号的事情,恳求他们给我改个名字。
但他们的回答,却只有一句「别这么任性」。
咱们荀离秋还真是争气,跟那个白眼狼一比,简直是天壤之别。那家伙成天就知道装模作样,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得了抑郁症,好像我虐待她一样。
妈妈在厨房忙活着给荀离秋准备一桌丰盛的大餐,嘴里还不忘数落我几句。
爸爸坐在客厅看电视,冷笑一声,眼神里全是对我的鄙视和厌恶。
「这么好的日子,提那个让人操心的家伙干嘛?她不是说自己有精神病吗?那就在精神病院好好反省,等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,再回来也不迟。」
荀离秋微微一笑,说道:「爸、妈,医院住院呢,咱们这样庆祝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?」
我听到这话,忍不住「呵呵」一笑。
荀离秋从小就擅长在爸妈面前装好人,在我面前,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。
从他懂事以来,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在爸妈面前给我使绊子。
果然,他这句话一出口,爸爸的脸色更差了,对我的印象也更差了:「有什么不合适的?像那种白眼狼,就得让她好好长个记性!」
说着,爸爸把遥控器往茶几上一摔,家里顿时安静了下来。
回想起我初一的那段时光。
那次期末考试我拿到了全校前十,父母竟然破天荒地对我露出了笑脸。
但就在那时,年仅八岁的荀离秋,或许是担心我会抢了他的风光,对我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。接着,他竟然当着我的面,把我带回学校的试卷撕得粉碎。
我一时没忍住,推了他一下,结果他的额头在柜子上撞出了一片红印。
荀离秋立刻扑到父母怀里,哭得死去活来,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妈妈听到哭声,尖叫着冲进我的房间:「荀小暑!你这是在干什么!」
她猛地把我推开,我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在柜子上,发出一声巨响。
剧烈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,我眼前一黑,还出现了金星。
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」爸爸的怒吼声传来。
看到荀离秋哭得如此伤心,爸爸毫不犹豫地拎起我,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。
亲爱的观众朋友们,今日我们有幸邀请到了荣获雨果奖的荀离秋老师,还有他的爸爸妈妈,大家热烈欢迎他们的到来!
主持人的声音如同洪钟,将我那散乱的思绪一把拉回现实。
荀离秋和他的父母,身着盛装,在灯光璀璨的演播厅中,备受瞩目。
我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,目睹了他们在观众热烈的掌声中一一落座,心里不禁涌上一丝寂寥。
要知道,在过去的几十年里,国内作家能在国际文坛上,尤其是科幻领域,获得如此重量级的奖项,实属罕见。
更别提那些曾经获奖的大师们,一个个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。
像荀离秋这样,带着家人一起接受采访,甚至亲自露面的情况,更是前所未有。
"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荀老师现在应该还是大学生吧?"主持人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,简单开场后问道。
荀离秋露出了与父亲如出一辙的严肃神情,微笑着回答:"是的,今年大三。"
主持人惊叹道:"那您真是年少有为啊!"
"那么,您能告诉我们,您创作这部作品的灵感来源是什么吗?"主持人接着问道。
我的目光在主持人和荀离秋之间游移,心中不禁冷笑。
灵感来源?当然是来自他那位早已被父母送进精神病院的亲姐姐!
没错,这部所谓的科幻巨著,文学大奖,其实是我的作品!
两年前,我得知自己患上了重度抑郁。
「抑郁?」
爸妈握着病历,眼中没有一丝对我的担忧,只有不满和怀疑。
我紧抱双臂,他们的目光让我感到羞愧,我未曾想到,正是他们对我的忽略,才让我陷入抑郁。
「抑郁?我看你就是生活太舒坦,变得娇气了。」
妈妈轻描淡写,将病历扔进垃圾桶,斥责道:「别废话,你弟考上了好大学,现在该买房了,你作为姐姐,是不是该出点血?」
「我……我的钱都用来买药了,没什么存款……」
我低声回答,第一次对他们说谎。
但我真的需要那些钱来治疗,我想活下去。
「没存款?」
妈妈立刻瞪大了眼睛,她胸口起伏不定地盯着我:「你上班好几年了,一分钱都没存下?」
我艰难地点了点头,还没告诉他们,为了专心治疗,我已经辞职了。
瞬间,爸爸的脸变得阴沉。
「爸、妈,我今天回来,是想向你们借点钱,可以算利息,等我病好了,我一定会努力赚钱给弟弟买房……」
我卑微地恳求,只希望他们能看在我是他们女儿的份上,帮我这一次。
「没钱!」
爸爸怒吼道。
「真不知道我们养你这么大是为了什么!一点忙帮不上就算了,还想靠我们,真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!」
骂完这句,爸爸起身离开了,再没看我一眼。
妈妈鄙夷地打量着我:「不想出这个钱就算了,居然还骗我们说你病了。荀小暑,你真行!」
「妈,我——」
我想解释,却被妈妈直接打断。
「我告诉你,要么拿出三十万给你弟凑首付,要么就滚出这个家,我们当你从未出生!」
妈妈也走了,我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客厅,呆呆地看着病历躺在垃圾桶里。
我从未有过一刻,比现在,更希望我从未出生在这个家。
可能父母认为我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,所以我在二十二岁生日那天,被他们硬生生地送进了精神病院。
「你不是有精神病吗?那就在精神病院里好好待着,等到你哪天想通了,不再任性了,我们再来接你回家。」
在冰冷刺骨的病房里,父母站在门口,用一种仿佛看到了什么肮脏东西的眼神看着我。
我无言以对。
在他们身上,我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温情。
在精神病院的日子,真的是煎熬。
每个夜晚,我都能听到那些患有严重精神疾病的病患,发出那种如同野兽般的嘶吼,令人毛骨悚然。
我害怕极了,却只能抱着被子,蜷缩在自己的病床上。
一周后,荀离秋独自一人来看我。
「姐姐,这是你写的东西吧?」
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笔记本,带着一丝坏笑看着我。
当我看清他手里的东西时,我的眼皮猛地一跳,立刻就想把我的东西夺回来。荀离秋得意地说:「还真是你的,那你可得好好感谢我,爸妈原本都要把它扔了,是我苦苦哀求他们才留下的。」
荀离秋当着我的面,翻看着我记录下来的科幻小说故事大纲,以及那些灵感迸发出的故事片段。
「你放心,我肯定会好好利用这些东西的。」
荀离秋笑得猖狂又恶毒:「没想到啊,你这种精神病患者居然还能写出这么好的东西。」
我几乎已经猜到了他的意图,但那是我的东西!
那是支撑我度过一个又一个想要结束自己生命的日夜的精神支柱!
「你就是个精神病人,这些东西你留着也是浪费,不如给我用用,等我将来用这个赚了钱,肯定不会忘了你这个好姐姐的。」
我被他彻底激怒了,大声吼叫着,想要把笔记本夺回来。
荀离秋恶意地笑了一声,然后突然换上了一副惊恐的表情:「医生!医生快来啊!」
在他的鄙夷目光中,我被一群医生护士按倒在床上,手脚都被捆绑住,紧接着又被注射了一剂镇静剂。
“荀老师,荀老师?”主持人连声呼唤,让荀离秋从走神中回过神来,也将我拉回了现实。
他的眼神重新聚焦,主持人再次提问:“能分享一下您创作《越桥》的心路历程吗?”
我注意到了,荀离秋现在正紧张着。
毕竟,从故事大纲到80%的内容,甚至小说的名字都是剽窃来的,他哪有什么心路历程可言?
“这个故事,是基于……”荀离秋的话音刚落,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。
一向能言善辩的荀离秋,此刻却突然语塞。
台下有观众站起身,愤怒地质问:“荀老师,你的作品不会是抄袭的吧?网上有很多这方面的传闻。”
“而且,细心的网友还发现,你的作品和你姐姐以前写的一些片段很相似……”
荀离秋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。
一旁的父母也急了,尤其是母亲,她最看不得儿子受委屈。
无论何时何地,只要看到荀离秋情况不妙,她就会立刻向主持人使眼色。
无奈之下,录制只能暂时中断。
电视台的休息区,荀离秋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白开水,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,显得有些出神。与此同时,一名主持人正硬着头皮,试图与荀离秋的父母沟通接下来的节目流程。
我站在一旁,静静地观察着荀离秋,他的沉默似乎有些突然。
主持人说道:「那咱们十分钟后继续。」然后便离开了休息室。
我忍不住问道:「离秋,你刚才是怎么了?」
荀离秋的父亲虽然对他的儿子格外宽容,但仍然不希望他有任何可能让自己丢脸的行为。
荀离秋低着头,沉默不语,只是默默地盯着手中的白开水,热气腾腾。
他的父亲还想继续说些什么,却被母亲打断了:「你够了没有?儿子最近可能只是累了,你一直问个不停干嘛?」
听到这话,父亲也不再说话,叹了口气,转身在沙发上坐下。
母亲接着说:「我刚刚已经和主持人说好了,接下来的采访会以我为主,你趁这个时间冷静一下,别再像刚才那样闹笑话了。」
「对了,刚才那个观众说的,不会是真的吧?你真的抄袭了你姐姐的作品?」
荀离秋依旧沉默不语,没有回答。
节目再次拉开帷幕,录制开始了。
主持人的目光投向了新焦点,那就是父亲:「咱们都知道,孩子的成就往往来源于父母的教育。咱们有理由相信,荀老师今天的成绩,肯定离不开您的精心培育。现在,请您跟我们的观众朋友们分享一下,您究竟是如何培养出这样一个杰出的孩子的呢?」
在场的众多目光聚焦下,父亲开始了他的演讲。
我注视着他,从荀离秋的名字讲起,细数这些年对他倾注的心血。
这番话,让人听了都感到心酸,闻者动容。
但他从未提及过。
在荀离秋之前,他还有一个女儿。
一个,被他亲手送入精神病院的女儿。
这次采访,无疑是大获全胜,父亲心满意足,主持人更是喜笑颜开。
「看来,荀先生确实是一位了不起的父亲,」主持人再次将目光转向荀离秋,「荀老师,现在您能否跟我们分享一下,在过去二十年里,您从父亲的悉心教导中收获了哪些宝贵的东西呢?」
这个问题,显然比上一个问题来得容易回答。
然而,就在我期待荀离秋至少能说出几句时,他却依旧沉默不语,甚至将手重新插回了口袋。
这是我这辈子头一回目睹荀离秋这副模样。
以往,无论何时,只要事关我,他总是表现得一副不屑一顾的态度。
休息室里。
父亲首次对荀离秋大发雷霆。
“之前的几次采访,你不是表现得很正常吗?今天这是怎么了?”
父亲的声音虽不高昂,但凭我对他的了解,他早已怒不可遏,只是由于不在家,他只能强压怒火。
荀离秋先是看了看父亲,又望向满脸担忧的母亲。
最终,他沉重地叹了口气。
从上衣口袋掏出了调至静音的手机。
“爸、妈,医院昨天打电话来,说,姐姐她——”
“现在是什么节骨眼?提那个不孝女干什么!”
父亲打断了荀离秋的话,怒斥他:“如果让电视台的人知道,你还有个精神病姐姐,你,还有我们这个家,立刻会成为众人的笑柄!”
父亲怒气冲冲地在休息室内来回踱步:“我警告你,我们家能否跻身上流社会,就看今天的采访了,你要是敢在镜头前出丑,我,我!”
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对我非打即骂,如今却对荀离秋连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的男人。
我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谁知我刚笑完,荀离秋猛地抬头,警觉地环顾四周。
“什么声音?!”
我一时间有点懵逼。
难道他耳朵这么灵,听到了我的笑声?
开什么玩笑,这怎么可能?
「哪来的鬼声音?」
爸爸眉头紧锁,眼睛里对荀离秋的不满越来越浓:「荀离秋,我们在录节目呢,你别搞出什么幺蛾子!」
「我真的听到了!」荀离秋焦躁地大吼一声,然后猛地搓了搓头,把刚打理好的发型都弄乱了,「刚才好像...好像有人在笑!」
他真的听到我的笑声了?
这真是我万万没想到的,为了避免再被他听到什么,我赶紧双手捂住嘴巴,一声不吭。
休息时间很快就过去了。
再次上场,我注意到现场的工作人员看向他们一家三口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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