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
怡心雨
风吹在身上凉凉的,我不禁打了个寒颤。我和好友梦瑶走在路上,我们各自低着头玩着手机。突然,我被“具荷拉曾说带着雪莉那份活下去”的话题吸引了,站在原地看起来。话题内很多人都发表了自己的观点,有人惋惜、有人喷、有人感慨、有人同情,也有网友直呼抑郁症太可怕。
看着一条条评论和微博,我觉得心里闷闷的,眼睛湿润了。“怎么不走了?”梦瑶回过头喊,“没想到你这么煽情啊!又看到什么了?”
“你看了没,就是具荷拉的事,让想起我的堂妹雪妮。”我强忍着心里酸酸的感觉跟她说,“想起她我就感觉心里挺难受的。小时候,她长得瘦瘦小小,不爱说话,一眼看去就看到一双大大的眼睛。”
“她怎么啦?”梦瑶好奇的问。
“我们边走边说。”我说,她挽着我的手静静地听着。
我们家在湘西一个偏僻的农村,堂妹就在我家隔壁。叔叔婶婶为了要个儿子,共生了五个孩子,她排行老二,最小的是弟弟。每次见她,她都是低着头不说话,因此大人们常笑话她像被批斗了似的。后来,干脆给她取了个“打倒四人帮”的名字,每每有人这样笑话她的时候,她也特别配合,把低着的头低的更低了。上了小学,时不时还会有人说起她小时候那些事,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。
等她长得更大些的时候,她还是不爱说话,但她懂得看大人的眼色,她知道哪些事该做,哪些事不能做,能不惹大人生气,她绝不惹大人。因此,村里人都说她是个懂事的孩子,笑话她的事慢慢地被人遗忘了。
后来认识了一个叫小曼的朋友,她的性情才慢慢地变得开朗起来。
小曼是她高中同学,她是一个活泼可爱、善良、待人亲和的女孩。雪妮刚转学到她们学校的时候,也是不爱说,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。小曼常常主动找她说话,每到星期六,小曼就会叫她一起回家。如果她不愿意去,小曼就一直磨到她同意为止,就这样她们成了很好的朋友。
毕业后,她们虽然不在同一家公司,但是仍然会经常打电话。后来,雪妮在网上找了份工作,只要每天在电脑上完成工作,不需要去公司。她在市场斜对面找到了个大单间,只是路不太好走,因为附近很多房子正在修建。有一天小曼放假去找她,一进门就尖叫,“哇,你卧室好温馨啊!空气也很好,美中不足就是墙壁上贴的这张画,贴这么上干嘛?阳台大是大,但是阳台防盗网怎么跟隔壁连着的,伸头就可以看到对面,一个女孩子住感觉有点不安全。”
雪妮沉默了一会才说,“当时我也想过,只是找了好多地方,都没有房子,不然就是环境太差了,所以就要了这间。墙上贴画的那个位置是一个空调位,刚好在隔壁阳台上,晚上睡觉总感觉怪怪的,睡不踏实,就堆了些东西在里面,然后又贴了幅画。”
“不过也不用怕,睡觉前把门窗关好就行,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。”小曼说着,从阳台外面走了进来。
话虽这样说,但是看到新闻报道入室盗窃事件多了,她一到晚上就坐立不安。特别是睡觉前她总要反复确认门窗是否关好,睡眠也很浅,只要有一点响动,她就惊醒过来,竖起耳朵听听,确认安全以后才敢闭上眼睛睡觉。
有天晚上睡到半夜,突然她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,躺在床上认真听了听,声音从隔壁传过来的。她摸黑蹑手蹑脚的走到阳台,看到隔壁房间的灯是亮着的,她心里有一丝害怕,但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,她想要看个究竟。她慢慢地伸出头往隔壁阳台看,刚好看到一个穿着邋遢的中年男人在阳台的厨房里收拾着什么,那个男人也正盯着她看,四目相对的那刻,她感到惊慌、恐惧,不知该如何是好,立刻缩了回来。
她想着如果那个人扒开防盗网走过来,该怎么办?就算他没有这么大的力,手里也没有什么工具,但是他会不会找别的机会报复。她被吓得浑身发冷,身体直发抖,从阳台上退回房间,她拨通了小曼的电话说,“小曼,隔壁进小偷了,我不敢睡。”
“别怕,你先听我说........”小曼停顿了一下,揉了揉眼睛继续说,“你打电话给房东,告诉他,你隔壁进小偷了,他会处理的。”
雪妮按小曼说的把整件事跟房东说了,小偷被房东找人抓走了,但是整晚她不敢睡觉,第二天起来精神恍惚。一连几天,晚上她都不敢睡觉,只要一闭上眼睛,她就会想起小偷的那张黑黄的脸。小曼劝她尽快搬走,如此下去不行。于是她决定重新找个安全的地方,找那种有房东住在楼上的房子住。她每天忙完就出去找房子,半个月过去了,她还是没有找到。后来,有人给她介绍了一间,房东就住在楼上,没有阳台,只有一个窗户,窗户外面是独立的延伸出去的防盗网,可以晾衣服。因为附近房子过于密集,房间光线很暗又潮湿,阴天的白天在家也需要开灯,但是想到每晚住在那里提心吊胆,她还是决定搬过来。
新的环境让她心里踏实了一些,但是自从遭遇了上次小偷的事后,一到晚上就害怕,她会反反复复确认门窗是否关好,害怕会再次遭遇小偷。夜深人静的时候,蟑螂的响动的声音,她都能敏锐的察觉到。她常常会莫名其妙的从睡梦中惊醒,总感觉有鬼魅缠身,晚上睡觉连灯也不敢关。她想着开着灯是有诸多好处的,一来可以辟邪;二来万一有小偷来了,看到房间里亮着灯,定不敢再进来,只有这样才能迷迷糊糊的睡着。
长时间的睡眠不好,她精神看起来很疲倦。周末妹妹家聚餐,家人问她,“老二,你怎么啦,看起来精神很差,是不是哪里不舒服?”
“啊,说出来你们也不会相信。”她慢吞吞地说,“这段时间我一直睡不好,自从上次经历了小偷的事以后,我就没好好睡过的一晚。每天晚上,都是半睡半醒的状态,有时候好不容易睡着,又感觉有一些奇怪的东西在身边,努力的睁眼又睁不开,动也动弹不了,要挣扎好久才能醒过来,醒来后又不敢睡觉了。有时候早上起来,手也会莫名其妙的肿痛。”
“这么悬?这都是现实生活中没有的事。”家人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她说,“医院做个检查,还有别胡思乱想,现在治安很好,哪还有这么多小偷,更何况你房间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,放心小偷不会选你这样的人。”
她想想也是,小偷投什么,不就是希望能偷到点值钱的东西吗?我什么都没有,也没什么值得小偷惦记的,还是安安心心的别瞎想。
因为身体实在难受,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了。于是她医院,快到站时,她不断提醒自己千万别坐过头了。当她意识到的时候,车已经过站了,她下了车走到马路对面打算重新坐车返回来。这样的事对她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,前不久小曼约她出去吃饭。她俩坐在一排,下车前她还提醒小曼马上就到了,刚好是下班高峰期,站点上下车的人都多。电话响了,她接起电话。“雪妮,你在哪?”小曼焦急的问,“我怎么没看到你呀!”
“我还在车上,小曼。”她这才回过神来,解释道,“我刚刚不知道已经到站了,可能走神了。”
她想着这些事,就觉得自己可笑。到底是怎么回事,明明知道要下车,但是接二连三的又出现坐过站。好像每次快到站的时候,思维就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带走了。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自己怎么啦,难道是提前进入老年痴呆了。哎,管它了,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,就是麻烦一点,重新倒回来而已。
在医院检查后,医生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,再三叮嘱她不要胡思乱想,要多出去找朋友玩,另外还要多运动,总之就是要想办法让自己开心。
从医院回来后,她感觉自己的病好了很多,但是晚上她还是一样害怕不敢睡觉。她也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的,安安稳稳的睡过一觉了。没多久,她又开始感觉身体不适,医院看。医生开的也是一些调理身体的药,这次还开了“盐酸帕罗西汀片”治疗抑郁症的药和安眠药帮助睡眠,还不断交代要开心点,要多锻炼身体,要多与人沟通........医院,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她的情况。
有的当作没有这回事,有的觉得应该想办法让她说话。有次堂姐与她吵架,婶婶知道了就骂堂姐。堂姐反驳说,“雪妮就是因为从小不爱说话才这样的,你以为我想跟她吵吗?她不愿说话,我只能用这个办法了。”
雪妮听着,心里不仅酸酸的,更是一种无奈和心痛。她知道,他们不是自己,不会明白自己的感受,这世界哪有什么感同身受,只有自己亲身经历了才知道过中滋味。她不怪他们,只是他们没有想到他们的行为会对一个人造成这么大的影响,或许这都怪自己太脆弱了吧。她想着生活中这样的例子太多了,于是也安慰了不少,别人不理解自己,换位思考一下,自己又何尝站在别人的位置上考虑过别人的感受了。
雪妮尽管明白这些道理,但是还是陷了进去。那段时间,她觉得所有人都离她很远,好像怕被她感染了什么似的。她既心痛,又欢喜,与其被误解,还不如远离。
她偶尔听到身边人说她奇葩,说她怎么变得邋里邋遢不爱收拾,哪还有点女孩样,真是不可思议........她开始反思自己。“难道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样,我真的如此不堪一击吗?难道我真的很自私,难道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?”她不断的自问,“我到底要怎样做,我到底要怎样做,才算正确呢?到底要怎样做.........谁能告诉我?”
她感觉自己钻进了一个胡同,一缕缕不知名的气体在胡同里乱窜,一会被带着往东,一会又被带着往西,她用尽全力与那些气体抗争,但还是没有走出来,她很累,她也很迷茫。她累了,不想再去想这些让人头疼的事,只想一个人呆着,不见任何人,包括小曼她也不想见。除了必要的工作,她都呆在那间又潮湿又阴暗的小房间里。
“这样怎么行?这样只会让情况更糟,没看到很多明星都是因为抑郁而发生的悲剧吗?........”梦瑶急得直跺脚,大声囔囔道。
“是啊,情况的确让人担心。”我说。
之后她又感觉自己脖子僵硬,不得不去看了医生。医生见她情况没有好转,介绍她医院诊疗。听到医生的话,雪妮心里咯噔一下。回来的路上,她耳边一直听到医生说,“医院的地址,抽个时间去看看吧。”心里另一个声音又在跟她说,“雪妮,别傻,医院,一旦进去可能从此你就会被贴上精神病的标签。”她反感,她抗拒,医院看。“我没有精神病,为什么要去看,我只是害怕,晚上睡不好,偶尔想过其他极端行为,但是我都控制了,坐车坐过站那个是小事一桩,不值得一提,我说我没事就没事。”她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。
回到家后,她在电脑桌前坐了很久很久。“难道我真的有这么严重,难道真的像医生跟家人说的那样,我抑郁症这么严重。没有,我没有,这只是我人生的低潮,我不想像路边的流浪汉那样过日子,我不能........”她喃喃自语道,“我该怎么办?”
她打开自己的电脑,在百度上搜索“如何治愈抑郁症”。她又想起医生的建议,让她多出去找朋友聊天、多运动,还有就是要让自己开心。想到这些,她突然发觉已经好久没有见小曼了。自从有了生活在格子里的想法后,她就没见过小曼,她立刻拨通了小曼的电话问,“小曼,周末有时间吗?”
“你终于愿意见我了,只要你有时间,我随时都在,我下班就过来找你。”小曼高兴的说,“你知道吗?这段时间我有多担心你,你不愿见我真的把我吓到了。”
下班后,小曼直接去了她家,家里灯开着,但光线仍然很暗,灯光下她看起来目光呆滞,精神恍惚,脸色蜡黄。小曼感觉她俩之间隔了一道厚厚的墙,眼前这位曾经要好的朋友又变回了第一次见她的样子,不,比第一次更严重。
“这么久不见,你还好吗?要懂得爱自己,保护自己知道吗?”小曼尽量挨着她坐下,两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,关切地说着,“不要太在意别人怎么说你,别人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肥虫,怎么会真的懂你。只要我们心存善良,心里有爱,没有伤害别人,那么就大胆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,误解也好,矛盾也罢,就让时间来证明吧!想一想,我们的生命是怎样来的,我们没有权利这么折磨自己的身体,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
雪妮安静地听着,她感到自己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,眼泪流了出来。是小曼让她感受到了一丝温暖,一丝真切的关怀。以前难受的时候,自己也会哭,但是总感觉是憋得慌而控制不住的眼泪。在小曼的陪伴下,她开始积极运动,经常出去晒太阳,然后小曼又帮着给她找了一个光线好的住处,除了工作,有空的时候,她还会在手机上听听佛经。